董奉之轶事(松滋史话) 作者:李翠林
本帖最后由 Hox 于 2013-10-16 15:06 编辑董奉之轶事(松滋史话)李翠林
一
清朝光绪年间,在慈禧太后垂帘听政、揽权干政、独断专行的弊政统治下,连遭战乱、烽烟四起,华夏国土沦丧,人民惨受蹂躏。在这个大背景下,松滋人民亦不例外,官府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生育者少,存活者难。恰逢其时,十八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命大、福大、造化大的生命诞生了,他,就是董奉之。
董奉之因为生活在大地主的大庄园,那里是街河市后坪的董家大屋场,属洈河流域。虽然他自家生活富裕,却活生生目睹了人民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苦难,养成了一个悲天悯人的大善人。在他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件让他人生中深受影响的大事。
这年秋天,一个衣着褴褛而又蓬头垢面的人突然闯进了董奉之的生活圈内。这时正值傍晚,晚霞照红了半边天,董奉之领着一群小孩正在自己大屋场的门前宽阔的空地上踢毽子,正玩得兴致勃勃,只见这个人进前道:小朋友,我参加你们玩一下,怎么样?说罢,不等小孩们回答,就一把将毽子抢过去,翻开手掌给小孩们一看,竟不见了,有个调皮的小孩骂道:老叫化子,还不赶快还我毽子。其他小孩也跟着嚷起来:还毽子、还毽子、老叫化子讨厌。当时,象这样的人,孩儿们见得多了,听大人们说这些乞丐,人们通称叫化子。老叫化子见孩儿们跟他急了,这时只见他右手向空中一抓再翻开手掌来一看,一个原模原样的毽子就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小孩们都好奇,一改早先的看法,觉得这个叫化子有板眼,于是就把他留下来跟他们玩。老叫化子也凑趣,见孩子们喜欢变戏法,就接着又变了一个戏法,叫小孩们将毽子甩他的嘴里,于是,董奉之就接过毽子来将其甩进了叫化子的嘴里,眨眼的功夫,只见叫化子伸出左手就在脑勺后边揪出一个毽子来。这时暮色降临,小孩们也被大人们纷纷叫回家去了,只有董奉之还在与老叫化子磨蹭。老叫化子随便玩了两手不打紧,可叫好奇的小奉之却着了迷。
二
老叫化子见小奉之一幅公子哥儿打扮,想必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也乐意和他玩,同时也觉察出这小少爷有几分灵气与和善之气,心里也打定了主意,恐怕今生今世就只能最后收下这个关门弟子了,待看日后奉之有什么变化。虽然叫化子心里这么想,行为上却作出佯装别投他处之举,以试试奉之,谁知奉之这时急了,顿生怜悯之情,便说:师傅,天都黑了,能再上哪儿去?不如就在我家留宿一宿,再作打算如何?老叫化子道:也只有如此了。于是,奉之便领着叫化子进了家门。他俩进得门来,正是掌灯时分。奉之他爹娘见儿子领着这么一个恶心的糟老叫化子来家,看了就生气,大有不恭之意。因为这种人他们见得多了,谁家再有善心,恐怕也顾不过来。于是,当即就嚷道:谁叫你带这么一个人进来,还不赶快把他送走。董奉之仗着平时爹娘对自己娇宠的脾气,恳切地应道:天都黑定了,能赶他到哪里去,难道你们的心也黑了,平时还教导我‘人以善为本’,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就都忘了呢?今后,我不睡都要给他睡,我不吃都要给他吃。这时,董家大老爷及老夫人也无言以对,谁叫他们对自己这个独苗娇生惯养呢。
不谙世事的董奉之哪里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他们是怕遭遇歹人算计,毕竟自己有这么大家业,儿子又自大不大,要是被坏人叼走,那麻烦、痛苦哪里能平。董老爷子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家业不就竹篮子打水了吗?但是赖于儿子的面子,当夜也只有忍气吞声,没有再说什么。
叫化子多天来,未曾洗过澡,更谈不上换衣服了,他本来就没带换洗的衣服,确切地说是没有衣服,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不堪的布料,聊以遮体。这个年代做善事的少得可怜,因为大家都没有宽裕的家资,他所擅长的杂耍、戏法、功夫之类也就无人稀罕了。哪里还谈得上挣钱呢?这次算他幸运,碰上了董奉之。时下,奉之引叫化子洗了一个好澡,苦于没有衣服换,于是奉之就叫女佣人在父亲的衣柜里找了一些父亲平时不爱穿的旧衣服给换了一身。先前的破衣烂衫一并扔了。董老爷预知儿子竭力护着叫化子,必然有他的道理,或许这不起眼的老家伙总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碍于身份尊卑,与叫化子少作寒暄,就开始吩咐家人安排了晚餐,叫化子已经饿了一天了,这时见了满桌难得的香喷的菜肴,也不客气,便狼吞虎咽起来,算是饱餐了一顿。饭后董老爷把儿子叫到一边,吩咐了儿子几句,便离开自去歇息了。
当夜,董奉之自与叫化子同睡一床,闲聊了一会便也自入睡了。董老爷子一夜怎能放心入睡,时不时起来检查一下门房,时不时叫起仆人巡夜盯岗。好不容易挨到次日早晨,奉之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却不见叫化子在床上,忙喊道:师傅,你哪里去了?叫化子却正在直抵奉之寝室的偏厢房蹬马步。董奉之也不知他蹬了多会了,只见他面朝窗外,两眼平视,双手伸平。老叫化子听到奉之的叫声,并未应声,因他的练功固定时间尚未到位。这些天来一直未睡上一觉香瞌睡,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在凌晨四点钟就要起来练功,今天他睡过了,所以五点钟才起来,按规定每练一次功要两个小时,以致推迟了。这时,叫化子见董奉之过来发现他练功,索性就对奉之道:你愿意学吗?奉之觉得这人很奇怪,于是好奇地问道:这样的蹬法有什么好处吗?叫化子道:只要你摒除杂念,抱神守一,气沉丹田,蹬马步的姿势规矩,且不分寒暑,每天早晚坚持练功,你的丹田内功就一定能练成。前提是一定要在闲静的地方练。奉之听了叫化子这番话,心想:一定是遇到了世外高人,他从来没有见到的奇怪动作,他今天见到了,从来没听到的奇怪理论,他今天也听到了。他当下未加多虑,便跪下来拜道: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今后愿聆听师父教诲,请您指教。叫化子扶起奉之,接着对奉之道:这事要保密,不要让旁人知道,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至此,这件事只有他俩自知,奉之家里人竟全然不晓。因为天刚开亮口,这段时间,值班的仆人也耐不住困倦,也都要睡了,家人们起来,也得要去洗漱,佣人们也得下厨,准备侍奉早餐,家人们对这件事不知不觉也属当然。
开早饭的时分到了,奉之很自然地要带叫化子来用早膳,董老爷见了,开口道:老叫化,你怎么这么不知足啊?已经管过饭,住过宿,难道我欠你的不成?我劝你还是走吧,免得惹得我烦了,对你不客气。叫化子心中有底,没有回话,倒是奉之抢着应道:爹,我昨天就有言在先,宁可我不睡,也要给他睡,我不吃,也不能少他的吃。我还要留他在家住上三年,我这辈子就求你听我一次行不行?董老爷子听爱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叫化子总算暂时又被留住了。董奉之开始有规律地练起功来。
三
董奉之在师父的搜艺指点中正循序渐进地进行,师徒二人的感情也日益笃厚。而旁人却丝毫也没有觉出其中之端倪,很快三年就过去了,奉之也由小少年长成了小青年,已经十五岁了。老叫化子见奉之的内气功也练有所成,他一早起来蹬完马步,就对奉之道:徒儿,你的气功也练成了,人要知足,我在你家横草不拈,直草不拿,吃了三年的闲饭,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下来呢?奉之道:师父再留三年,我这马上到父亲那里去说情,请您等一下听我回话。叫化子见奉之说完便去找他老爷子去,于是也跟着走出门去了,这次是真准备离开了,他是不想寿终客死他乡。照理说叫化子的礼节是相当大的,因为江湖中人最讲究的是礼仪,而他却例外,他怪就怪在与一般江湖人不同,来去自由惯了,所以也就没向当家主人辞行便径直离去了。奉之长话短说向父亲说明了对老叫化子的请留原委,老爷子也答应下来,反正已经带了他三年,再留他三年又何妨,心想儿子也不是提无理要求的人。
奉之见说服了老爷子,忙回来回师父的话,见师父不见了,于是使起所学轻功,驾起飞毛腿追赶而出,赶不足一里的功夫,便追上了师父,拽着师父挽留道:我父亲业已答应再留师父三年,我跟您才学了皮毛,您何必急着就要离去呢?叫化子听了奉之这话,也思忖着这孩子的确是可造之材,无论人品基础,还是气度胸襟,都值得一教,我何必还留上一手呢?于是便又跟着奉之返回了董家。每天天不亮,奉之就跟着师父起床练功,这回所练的花样可多了,有硬气功穿透法,缩身功,有铁头功,有徒手空斗功,有魔幻功等,中医、推拿手法、五禽戏、接骨斗损等术。奉之日练三次,次练三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三年之中将老叫化子的全套戏法及硬软功夫尽数学会。医术方面也是逢夜必学,用功三更,已致娴熟。
一晃三年又过去了,而恰在这第二个三年的年尾,也就是奉之学艺的最后一个秋天里,68岁的老叫化却病倒了,以致医治无效而死了,于是奉之又张罗着收殓了师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奉之理所当然地用安葬父辈的礼教厚葬了老叫化子,并义无反顾地为其抱灵、守孝。以致于四乡八里都捧称奉之知恩达意,重情重礼,是一个成大事的人。
四
光阴荏苒,日月前移,董奉之也已年方十八,正是出道入世的年龄,父亲这天把他叫近前来,对其说道:你现各门手艺也已日臻成熟,师父也已活养死葬了,心愿已了,应该出去闯荡历练了。我这里有一船货物需从武汉运回,苦于难找保镖押运,想来想去,也就是只有你了。另外又给奉之派了正值盛年、经验老道的账房先生和家仆一路护行。却说奉之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正想出去闯荡江湖,也正中下怀,便欣然领命,收拾细软,打点行装,隔日启程。
本文须交代的是奉之家虽说置田百亩,年收租稞百石之多,但另在街河市镇开有匹头、百货两行,是工商业兼地主。这次的船运正是到武汉去运布匹、百货的,之前,早在那里写好了号埠(办事处),只待船到即可发货。
这年的春夏之交正是洈河水涨无洪的季节,风和日暖,是行船的好时机,奉之的大帆船就在洈河黄金水道的雷井口码头将要离岸启航了,岸上送行的家人无不千叮咛,万嘱咐,要路上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并特意叮嘱奉之:你年龄最小,又没见过世面,上岸下船都不要只顾贪玩,要悉事、敬业,风险、滩难,世面复杂定要多多留心等等。
聆听了家人的嘱托,奉之的离岸之船一路顺风顺水,张帆摆浆很快就碧空远影于无形了。当船行至洞庭湖时,却遇到了一股暗流涌动,这暗流却不是水下的,偏偏是水面上的,那就是人们素称洞庭湖区多匪盗的原故。这时有一叶小舟横拦过来,舟上站立有五个彪形大汉,说是要乘顺风船去武汉做点小本经纪。这种事,账房先生见得多了,忙答道:待我与我家主人商量后便作答复如何?对方回道:好吧,我们等你就是。账房先生遂进入仓内与奉之道:小船上有五人要乘我们的顺风船去武汉,允是不允?奉之道:我父亲不是交代,路上小心,不惹闲事吗?账房先生道:你是不知就里,他那哪是搭顺风船呢,分明是心怀歹意,图谋不轨,说白了就是强人,你要是硬说不允,他肯定横来。奉之道:那如何是好?“就说反正你们也自己带得有船,如果你们回来有货,我们可以给你们捎带,这样答复你看如何?”奉之表示应允,账房先生随即就原话照答那五人。对方见事不顺,又不可明来,也就无话暂认了。奉之命加快航速,很快甩开了小船。日夜兼程,不觉船至岳阳。这时已是第三日早晨,奉之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伸了一下懒腰,信步走到船头朝南岸观望,突看岸边琼楼矗起,煞是壮观耀眼,便执意要下船一游,账房先生阻拦不得,吩咐过守船人等,便也随从下船,并催促奉之道:那伙强人要是跟定了你,是不会随便罢休的,还请少爷抓紧时间看过岳阳楼,即行转回,恐误了大事。奉之应诺,游览了岳阳楼便折转回来,要不是有范仲庵的岳阳楼记附于楼上,恐怕奉之也不会这么固执,他也读过私塾,略知岳阳楼记之大意。
当奉之回到船上,后面的小船也随后到了,于是奉之急命加速开船,少时又甩开了小船,一路无话,不日便抵达武汉。船泊三日,提货装船,万事俱备,只乘东风,便可扬帆回航,谁也不知那小船所泊何处,未见踪影。但当奉之的船行至汉川码头时,小船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而且距离不过一华里,在大船行了七、八十公里时,就已超过丐阳,那里滩头较多,眼看小船业已跟上,且有超越之势,奉之索性命船老大将船停了下来,船老大道:后面强人紧逼,何故要停船?奉之道:你只管停下就是。殊不知逆水行舟,大船重载行起来就慢,加之啸水滩还要下船拉纤,就更慢了,小舟反倒轻快,容易赶超。所以奉之命船停下来,等小船超前走了再说。于是船老大命纤夫们降帆抛锚,将船停了下来,岂知,小船也随即停下,不走了。奉之想:这小船上的人,难道真的就是歹人,何必等他们先动手,我被动应对呢,不如先显一点活路给他们瞧瞧,或可震慑一下贼胆。他想到这里命人拉了拴船铁链,取了钢桩,摆在滩头上,三拳五掌就将钢桩钉下了枯滩,他将船拴了,正欲回船,不料那五个强人,正走上滩来,叫道:师傅且慢,待我们上前讲话。奉之听后,立即停下脚步,并注意扫视那五人,少顷,那五人便已抵达奉之眼前,那五人二话不说,围住奉之,纳头便拜:师傅,请受我等一拜,收我等为徒,不知尊意如何?有一人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本欲心存劫掠,无奈无机会下手,待你回转之际,必然船慢,就准备在此行事,不料却才见师傅神功,已然不敢了。我们商量姑且留下来跟师傅学艺。奉之听罢,略忖片刻,反正我田庄需要人手,商行也正缺人,又能驯暴服良,改他之邪归他之正,两全其美,有何不可。权且答应下来。他迅即又命人从船上拿来杆秤,只手朝江滩上一插,那秤便进土一尺之深,遂对那五人道:你等合拔也行,单拔也可,只要拔起,就算你等原存基本功,如若不行,始学三年,如何?五人尽皆应诺,无不欢喜。谁知,他等不管单拔、合拔,还是双人拔,皆不能拔起,奉之也知他等无法拔起,随即一手单提,秤便随手而起,五人无不叹服,并愿从此听命师傅。奉之应允便命此五人将小船拴于大船尾部拖行,人等皆上大船,并命人即炊烟火,一同小酌。仓内席间,奉之问道:你等在洞庭湖时即可动手,何必待我回头行事?那五人之中一人道:您下水船快不说,满船尽是皮花,太张扬,也不实用,回头货才值钱,所以,等你船回返最适可。谈饮之间,酒过三巡,众皆半酣,兴已尽至,收拾浴洗,又已入夜,遂按旧矩轮寝当值不提。
五
奉之的商船逆水顺风也不出旬日便回到了雷井口码头,卸船点货,清单彻查,一应交割完毕,无一缺省地与父亲复了命,完满地结束了些次重托远行。
回头再与父亲商量着那桩未了之愿,就是带回来半途所收的那五个徒弟。他对父亲道:爹,我这次回来还收了五个徒弟,未与您商量,我已擅自作了主,请您应承。谁知董父一听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你到底还是年轻,你不了解底细,带回几个陌生人,岂不是要误大事吗?叫你遇事与账房先生商量的,难道他就没有阻止吗?你赶快给我把帐房先生请来。奉之道:账房先生那里,我早就跟他解释通了,起初他也是不同意,他眼看那五个徒弟,唯我命从是听,他也就放下心来了,这半月一路走来,也未见异动,料他们也不敢怎样,何况他们是拜我学艺,他不真诚,我是个憨?请您放心好了,加之我们目前正缺人手,收于门下,一可教化归正,二可给他们一碗饭吃,只答应了三年,利己利人有什么不好?董父听罢气消了许多,随口道:只要你控制得了,随你的办。这事就算如奉之所愿了。
过了几日,忽一老妈子前来董府作客,说是有大喜之事,要恭贺老板,董母随即恭迎,请老妈子内堂就坐,少许寒暄,茶点奉上,董母问道:“不知姐姐所喜何来?”老妈子一脸媚色地双手合十道:我这里有一户好人家,养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闺秀,你看你儿子也是男大当婚的年龄了,何不将与玉成美事,所以我送喜来了。董母知道原来是红娘做媒的事儿,她随即道:这可是件喜事,是好事,这事也非同小可,须与老头子商量才好。董母说完立即起身去找人叫回董老头子,转身便对媒婆道:姐姐稍等片刻,待我去找人来,老头子这几天到商行管事,一时半刻就回来了。
董母差人去了街河市镇商行叫董老爷子,听说是给儿子提亲,也就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跟着差人回来了,进门打招呼道:稀客,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媒婆道:是送恭喜来的,我给您家少爷奉之提得一门亲事,包少爷中意,您们也乐意。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亲打八字。董父道:反正我家公子也已是十八岁成年了,是该定下亲事的时候了,您说几时就几时吧。
在媒婆的紧锣密鼓地撮合下,董家父母的刻不容缓的操办和张罗下,董奉之于次年十九岁就与妻子结婚了。传说中没有他的那多风花雪月、瓜田李下的韵事,因为门第正统,封建严教,受其代传,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循规蹈矩地成就了家室。并于婚后照例生儿育女,夫妻情笃,白头偕老,自在情理之中,奉之的日常事务就是帮助父亲打理商行营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照常运作,持稳进行。
六
时间很快就推移到了奉之的中年,这年的盛夏,他用过早膳,正准备赶往街河市营业部,因为他每天的工作日程结束后,都赶来住宿,所以这天也照例,不料遇上了滂沱暴雨,责任重大,铺面上需要安排,他不去不行。董家大屋场离街河市镇还三、四华里。于是,他穿上木屐,打了雨伞,就从泥泞的乡间小道上一步一个屐印的走上街来,真是六月的天气如伢儿的脸,说变就变,走了两里路,雨它突然就不下了,而且太阳马上就露出脸来。于是,他又换上布鞋,因为眼前就是铺了砂石的马路,那木屐往哪里放呢?这个小路与大路的结合埠又没有住户,恰待此时,路边有几个妇女正在路边的稻秧田里扯水草,于是,他就对田里的大嫂们喊道:“喂!嫂子们,我放了一双木屐在田边,麻烦你们帮忙给照看一下,我上一趟街立刻就转来。”无奈大嫂们一个也没有回音,只是好象在嗫嚅什么。奉之这时已不能指望她们答应什么了,只见他灵机一动,将两个木屐拼着一对立起来,口里喃喃地念起了咒语,念着,念着,忽然两只木屐打起架来,而且由慢到快,喀喀哒哒的响声不断,俨然如两个拳师放对。这下奉之才放心地走了,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一下,果然,那田里的大嫂们扯水草也不扯了,都跑到路上来看稀奇热闹,边看边鼓掌,还不断地啧啧称赞:真是“奇人”“怪事”“神奇”……
就这样,两只木屐打了半天的架,这群大嫂就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等奉之安排完了商行事务转来,这群妇女还原根不动,就象使了定根法一样。奉之走进前来道:大嫂们,热闹看够了吧!叫你们给我照看木屐,请都请不动,偏不请,你们又主动给看了半天,谢谢了。从此之后,说奉之有邪法,身怀绝技的名声就传开了,这个真人不露相的稳沉人,再也掖不住了,哪些家里有人头痛脑热的,四肢乏力的,都得请他来掐掐或算算并施以小方。而且还十分灵验,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以至闻名遐迩,成了街河市颇有盛名的名人。以致人们都开始称先生。
七
因为是名人,街河市一带无论发生什么重、特大事件,都得牵连上他。年近半百的奉之,虽然家资丰厚,在保家卫国的民族大义上,也没少付血本。
就在“抗日烽烟焰正熊”的年月,也有奉之的身影和资助。
那是1943年的仲夏,日寇为打通中国大陆与海上通道,以策应太平洋战争和印缅作战,处心积虑地发动了“鄂西会战”。
参战的日军13师团在街河市牛长岭、文公山、挖掘战壕,构筑土事。国民政府陆军51团团长奉命率部从湖南澧县奔赴街河市集结待命。街河市一带的所有乡绅、商贾、地头蛇闻汛后无不捐资募力以支援抗日保土。董奉之先生尤为积极,典当商铺以资国军军需,派家仆以充国军民夫,并亲临战场以救伤员。他亲眼目睹了牛长岭抗日大战血肉横飞、尸陈遍野的血腥场面。
在当地军民的抗日热情如火如荼的时候,日寇也大肆进行骚扰。有一天,刚刚雨过天晴,一伙日寇下山来烧杀抢夺,抓鸡捕狗。当他们的铁蹄踏到董家大屋时,奉之正好在家,只见日本鬼子赶得鸡飞狗跳。他见了,口里念念有词,门前稻场里的鬼子一个个呜里哇呐的叫个不停。原来,奉之门前,有一个宽大的稻场,稻场边有一口堰塘,奉之念动咒语,稻场就偏向堰塘,鬼子生怕掉下堰塘,四脚四手匍在地上直往上爬,手指都抓出血来。待咒语的有效期过了,鬼子才爬起来逃窜了。这群鬼子回去后,讲明了董家大屋有一个奇人会架“偏稻场”,有些鬼子不信,偏偏要来看个究竟。这回,奉之就不会故伎重演了,给他们换了个新名堂。
当鬼子来到董家稻场时,其余人等都跑光了,只有奉之仍旧留在家里,只听得门前放了几枪,奉之便走出门来,见鬼子们一个个恃无忌惮,刺刀尖上挑着鸡子、鸭子之类,嘴里还一个劲地咿咿呀呀的浪笑、逗耍,奉之见了怒火中烧,表面上强作镇静,迎上来指着堰塘里比划道:塘里鱼大大的有,去抓吧。于是鬼子一个个跳进池塘,见都是些小鱼,俗称“刁子”,捞起来的尽是些柳树叶子,一个个又气得哇哇之叫。原来,东洋鬼子快到他屋场时,奉之就撒了一把柳树叶子到塘里,待到其来时,柳树叶子开始下沉,且呈飘斜状,叶底泛白,煞是象鱼,误导了鬼子,又整了日本鬼子一回。
八
一个月后,由于我抗日将士、军民的浴血奋战,牛长岭战事宣告大捷,其中之功也有董奉之一份。
漫漫长夜,时间就要转到中国解放战争的胜利了,董奉之由于是商业兼地主,土改时被政府没收了田产。在土改斗争中,董奉之无一例外的遭到了批斗。在民兵捆绑吊打他时,一群民兵忙得不亦乐乎,你一下,我一下,鞭挞棒打,董奉之被五花大绑在大柳树下,看起来纹丝未动,奉之连哼也不哼一声,任凭折腾。倒是把围观的乡民老者们担了一把子心,忙在旁解危,并劝充当打手的年轻人:不要打了,虽然他家一年收那点稞,那也是应该的呀!他是出了本钱的呀!他从来也没做为富不仁的事呀……!可小青年打手们却回敬道:他们家吃的就是劳动者们的血汗,为什么他家富,我们家就穷呀?还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来的,你们的觉悟太低了。一位在奉之家干了多年的老长工道:要说奉之是好人、坏人,我最清楚,谁不知道我在他家干了多年?他奉之却实是一位大善人,他治病救人,减租免息,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哑巴吃汤丸,心中有数的,从来也不见他和他的家人们穿了什么绫罗绸缎,戴了什么金银首饰,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还不是节衣缩食,省下来的钱置办的田地屋宇,勤发苦挣积攒的几个钱!在他父亲以来善经营管理,民心拥护才得以保存的这点家业呀。老者说了半天,小打手们才欲罢手,奉之却说:你们打吧,反正我受得了,只是把你们打吃了亏,后面那棵树可就受不了啦!你们不妨去看一下吧!小打手们听了觉得奇怪,明明打在他身上,怎么会不疼呢?于是,打手们松开了奉之身上的绑绳,支开了奉之一看,绑他的那棵柳树,只见被打得皮刮毛落,人把高一截树杆仅露光赤赤的无皮木。围观一应人等,无不惊讶,原先只听老人们说奉之有邪法,难道他还有移法不成?正在乡亲们疑惑之际,为首的及其打手们无所适从之际,区公所来了个干部,宣读了上级的文件,对于罪大恶极的“四类”份子严惩不殆!但对于群众基础好、且多行善举的地主成份要酌情宽大处理。这才缓解了奉之被批斗的紧张气氛。
打那以后,奉之的一切田产充公,只分了自留地,一家人的生活就靠奉之重操旧业行医度日,他可是接骨斗损的行家,化疮祛风的能手,还有跟叫化子学艺时所传的秘方,什么跌打损伤,驱风除湿,他都有方可治。所以医道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且价廉药真,极为灵验,在街河市一带有口皆碑,盛名鹊起,一如既往。
九
也就在土改时期,奉之的大孙子也有了十一、二岁了,奉之知道这是未过童关的年龄,再不将自己的一身功夫教给他,也就失误时机了,一想到抗日战争的保家卫国,曾经还派上过用场,自己也出得有一份力,还是决定教大孙子功夫。
这天,奉之把大孙子叫到跟前来,对孙儿说道:你也将快童关了,你老缠着我给你教功夫的,今天就如你所愿,教你个轻功缩身法怎样?孙子当然高兴,满口答应,祖孙俩一拍即合,彼此意愿达成,正式开始练功了。首先练的是童子功,就是蹬马步,站梅花桩,然后是腾挪闪辗功,奇门遁法。老爷子教功不留手,孙子也勤学苦练,学了三年,未及十五岁的长孙就将奉之的一身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一件绝活奉之还没传给孙子,奉之想择一个恰当的日子传给他。这个日子很快来临,就是孙子十五岁的生日。奉之也晓得学了三年有余的基本功,奠定了基础,学起缩身腾挪功来必易如反掌。于是,奉之便趁孙子生日给他个惊喜,清早,奉之就把孙子叫起来,说是今天给你个生日礼物,赶快起来。
当孙子着衣、洗漱完毕后,来到爷爷面前道:爷爷,什么礼物啊?奉之道:你以为是什么礼物呢?孙子道:莫不是还有功夫没教完吧!奉之道:正是。孙子欢天喜地连道:太好了,太好了。于是,爷孙俩又开始教练起来,奉之教他沿袭了以前所练几套招数,又搜给他一套密诀,只见奉之念念有词,其孙子就一句一念,也算是个聪明的娃儿,几遍下来,密诀就背得滚瓜烂熟了。于是,奉之就开始叫孙子动真格的,只听得一声:钻。顿时,那孙娃子就没了踪影。
原来,奉之家是窑砖斗墙,虽说这个董家大屋是个槽门,土改时槽门的上屋归奉之家住,下屋被没收分给了贫雇农住。但那上屋还分偏正室屋,他爷孙俩就在偏屋里练功,免被别人看见。这时奉之一个“钻”字出口,孙子便一头钻进墙去,顿时就穿过了墙壁,到了隔壁厢房去了。奉之在这边再叫了一声:钻过来。于是,他孙子就又钻回来,孙子落地站定后,喜滋滋地对爷爷说道:爷爷,这好偷东西哟,噢!奉之听到孙子不肖的话一出口,也话不多说便道:再钻过去。孙子正钻时,只听奉之一声:收!孙子的双腿便卡在了墙缝里。待奉之一段咒语后,孙子的双腿才取了出来,痛得他哇哇直叫。
这下可惊动了奉之的老伴和儿媳妇,奶奶要护孙子,妈妈要疼儿,埋怨起奉之来。董老太婆道:你干么事不小心点呢,把孙子伤成这样。儿媳妇道:总是伢儿不听话唦!这时,奉之才怒气冲冲道:想我董家公孙父子还没出来不肖之子,练武要修德,你们听他怎么说的呀!他说这功夫,可以偷东西哟!你说气人不气人,他有了一身功夫,象这种心态,将来不是大伙强盗呀!我年轻时收了五个大伙强盗都被我驯服良正了,让他们凭良力讨饭吃,凭正道讨饭吃了才放了回去。才遇到自家出了这种德性,是我给他把功收了的。今后,他必须走正道,就凭我这点医术,他学到手了,走到哪里都有饭吃。董老爷子虽然说了些气话,但还是没有灰心。从此就一心一意地教孙子医术,特别是跌打损伤的治疗术,在奉之的悉心教授下,他长孙子的医术水准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旁门左道的功夫却废了。
十
奉之除了关键的时候,显露一点功夫外,一般不露,且和蔼待人,温文尔雅,看上去不象个有功夫的人,体格也不算魁梧,但瘦削健康,一日总饮两顿酒,因为深谙医道生理,酒,从来未醉及过他的身体。解放后的1954年夏天,下了近一个月的连阴雨,且雨势很大,导致洈、洛两河洪水泛滥成灾,人们出门办点事不方便,奉之的酒坛子早就空了,他虽然不贪杯,总是嗜好成瘾。一个月雨后刚刚放晴,奉之就迫不及待的出来打酒了。这年他已是六十有几,精神尚还钁烁,无奈乡间仍旧泥泞难滑,只见他踉踉跄跄的走向街河市镇上来,两手空空,一走手一张,其滑态令见过的人颇觉好笑。近个把时辰的工夫才捱到镇上来。到得栏柜前,他右手摸着短衫衣兜里的手绢,左手递上钱对站柜台的营业员道:给我打两斤酒。那售货员接过钱对奉之道:先生,你的酒壶呢?只见奉之从荷包里掏出手绢来对售货员道:忘了带酒壶,你就给我打在手帕上吧!售货员道:手帕怎么能装酒呢?奉之道:你只管打来,泼了不关你事。奉之铺开手绢,售货员就遵嘱照行。只见奉之收起手帕,四角并拢,提了酒回来。有路上碰着熟人的便问道:您这手帕提的什么好东西?奉之道:酒啊!“我不相信”路人说。奉之便凑拢去对那人递上手里手帕包说道:你闻闻。那人道:这回我信了。
从此以后,奉之用手绢打酒的故事就到处传开了,众人夸道:真是奇人,神人啦!就是这个奇人、神人,大善人拯救了他自己,也拯救他身边的许多人。这个人的故事多多,由于笔者跟奉之孙辈差不多年纪,只听老人传说一些,仅凭记忆及杜撰凑编成篇。原因是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老人传奇了一生,并无正式记载,这是民间文化的一大憾事。可是,这个老先生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就离开了人世,卒年七十有几。由于他的辞世,这些传奇成了老一辈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而又由于老人们一个个先后逝去,奉之的传奇故事又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心田和趣听。
所以,笔者粗略写来,难以尽兴,只为董奉之的奇闻轶事聊作传记而已。让人们还记得松滋尚有此人,为此绵力,以安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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